世界極東盡頭之東

　　過了整整兩個月，我才回到學校。回學校第一件事，便是去找艷流。還記得哥哥剛認識她時，常拉著我一起到她班上找她。無論如何，我得將哥哥的事告訴她....
　　「艷流？」學姊一臉疑惑，「我們班上不曾有過這人啊！」
　　「可是....我和哥哥以前常常....」
　　學姊笑了，「香月家的人如果光臨這裡，絕對是大事，我們不可能忘記的。可是我們之前根本沒見你來過啊！更何況是你哥哥。」
　　是嗎？難道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？
　　「別管這個了。不管這事是真是假，都已經過去了。你只要繼續你自己的生活就好了。」母親溫柔地安慰我。「對了，你覺得石戶家的小姐人品怎麼樣？」
　　這麼快就要幫繼承人決定親事了嗎？我心中暗自苦笑。
　　「石戶家....還不如平野家....」我回答，暗暗希望母親能先說出美夕的名字。若是由我先說出口，說不定爸媽便不答應了。我絕不能冒這個險。
　　「我也想啊。」母親無奈地笑著，「可惜平野家沒孩子。」
　　「什麼？」我一震，話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，「平野家不是有個女兒嗎？」美夕....美夕....這名字我不知已暗自唸過多少遍，不可能不存在....
　　母親也訝異地望著我，「平野家從沒有孩子啊。你父親去年不是差你送壽禮去給平野伯父？你那時有見到他孩子沒有？」
　　是沒有。
　　我頹然地低下頭，走進房間，重重地將門關上。什麼事，都不想理會了。
　　即使如此，我還是成了家裡龐大產業的繼承人。被悉心地照顧著，安排著，進了最好的私立高中，也順利自帝大畢業。在家裡的公司，從小職員做起，瞭解熟悉公司內部一切的運作，再一路升上主管，也有了個端莊大方、家世顯赫的未婚妻。家族繼承人一貫的道路。
　　但，我心中一直有個美麗的倩影。
　　所以，在擁有獨立的經濟能力後，我便僱了許多人，為我尋找幼時那位名叫美夕的女孩。事過境遷，歲月悠悠，我也知道她不會再是當時的模樣。可是，若不再見她一面，我實在無法死心。
　　年復一年的過去，轉眼間，我也三十好幾了，卻還是沒有她的下落。在家族的壓力下，不得不放棄這在他們看來沒有絲毫意義的尋找過程，將我那端莊大方的未婚妻變成我的妻子，也令父母安了心。
　　有了家室，在別人眼中，似乎就會自動變成一個成熟的人。因此父親很快地就在計劃退休。不久，便將公司的運作權整個移交到我手中。
　　那段日子發生的事，到底是真的？還是夢境？一直到現在，我依然分不清。但，頸子上卻有一處地方，始終特別冰涼。
　　偶爾，也會去醫院探訪哥哥。醫生說，當時送去得太晚，長期缺氧的結果，造成腦細胞大量死亡。要活著沒問題，但卻喪失了大部分的智能。整日只是渾渾噩噩的度日。見到人還會微笑，只是，要再問他什麼，就不能了。
　　「可悲的生命。」我妻子總是這樣批評我哥哥，「若不是這意外，他現在就是公司的最高主管了。」
　　或許吧。可是不知怎地，我總覺得，他的樣子，看起來相當幸福。彷彿當時和艷流在一起的時光----如果艷流真的曾經存在過。
　　「總經理，我們該走了。一點半還有個企劃會議。」秘書提醒我。
　　我點頭。輕輕拍拍哥哥的手，哥哥對我微微一笑。
　　「走吧。」離開白色的療養院，乘上車，往總公司的方向疾駛。一路上，秘書叨叨絮絮地報告會議目的及一些先前會議的決議紀錄，冗長得令人頭昏。
　　在市區裡，不知是怎麼回事，車陣有點阻塞。或許是哪邊出了什麼狀況吧。這個時段，不應該塞車。耳邊秘書的報告還川流不息地繼續著，馬路旁的人行道上也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。車子裡，空調開到最大，卻還是窒息得令人無法忍受。昏昏沉沉的，意識離我越來越遠，心神彷彿往遠處不斷飄遊....
　　突然，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　　「總經理！」
　　不顧秘書的喊聲，我打開車門，追了出去。
　　「美夕！」
　　有些訝異地回過頭。
　　白衣，紅帶，相同的髮式，同樣美麗的臉龐。不可能是她吧？已經過了那麼多年，她不可能還是當年的模樣。
　　「是你....」
　　熟悉的聲音，熟悉的微笑，熟悉的身影。是她！而她竟然還認得我！
　　「你還記得我。」她微笑。
　　果然是她。我微笑，重新找回那一段失去已久的年少心情。「那當然。」怎麼可能忘記你呢？我心中暗自道。
　　「呵呵....」輕輕的笑聲幾乎被週遭的人聲淹沒，卻沒被我放過半絲半毫。「人，一直活在過去，是不好的喔！」熟悉的淺笑，卻又一個轉身，消失在人群之中。
　　「總經理！」秘書自我身後追來。「請您回到車上，車陣在動了。」
　　「你剛剛看到她了嗎？」
　　「誰？」秘書皺眉。
　　「那個女孩子....」
　　「女孩子？」
　　「穿著白色的元祿袖，十三、四歲的一個女孩子....」
　　「現在是上課時間，學生都在學校，不可能在這種鬧區閒晃的。」秘書道。
　　「是嗎？」
　　抱著疑惑回到車上，再聽不下報告的字句。
　　我剛剛，真的又見到美夕了嗎？
　　又或，連剛剛的事，也只是上天恩賜的，另一場夢幻？
　　只有無趣、不斷進行的人生，才是所有人公認的現實吧。
　　車子緩緩的前行，終於越過事故點，向公司所在的大樓，飛馳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