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冷的月光灑佈地面,只有幾片淡淡的雲散在夜色之中。真快,又是滿月時分。這樣的夜晚,她最愛了。總是趁著月色,一個人在花園中漫步。身邊沒有人陪,也不許人陪。單單薄薄的一個人影在月色的烘托下更顯孱弱。纖細的影子會穿過牡丹,越過桔梗,再跨過她親手種下的鷺鷥草,在芍藥旁逗留一會兒,採下身畔的萱草花,然後轉往冷月湖。她總會在那裡靜靜地坐著,直到月兒落下,天空露出魚肚白,這才回來。自她十三歲覺醒後,都是這個樣子。不了解為什麼她這麼做,問她也只是搖頭不肯回答。
  「王,需要掌燈嗎?」
  「不,不必了。外面的月色,夠明亮了。」
  王信步走向庭院最北的冷月湖。星月無聲,腳下的花草卻沙沙作響著。一抹在夜色中淡得幾乎看不出的人影坐在湖畔。
  「夕霧,又在賞月啦?」王微笑著。
  「不。只是吹吹晚風罷了。」夕霧道。
  「似乎....很久沒有好好聊聊了。」
  「聊?有什麼可聊呢?」夕霧哀傷地笑笑。
  「你總是那麼不快樂。」王低聲道。
  「快樂?」夕霧的眼睛有些迷茫,「快樂又如何?不快樂又怎樣?人的一生,本來就波波折折的,快樂幸福都只是一時的假象罷了。」
  「即便如此,我還是希望你能擁有那種假象。」王道。
  「那麼,就別讓我那麼痛苦。」
  王一怔,「痛苦?」
  「別讓我老是掙扎著躲你。」夕霧語聲微顫。
  王苦笑,「我永遠自你面前消失,你就會快樂了嗎?」
  夕霧輕咬下唇,並不回答。
  「我說過,只要你一句話,無論什麼事,我都會為你達成。包括我永遠從你眼前消失在內。」王道。
  「別逼我。你明知我說不出這種話的。」
  「那就別勉強自己。」王柔聲道。
  夕霧嘆了口氣。「別忘了,我們畢竟是同胞手足。」
  「我知道。」
  「就算知道,你還是不管,是不是?」夕霧淒然笑著。王望著她哀切的眼神,心中一陣傷痛,忍不住便伸手想安慰她。
  「不。別這樣。」夕霧揮開他的手。
  王嘆了口氣。「你總是這樣。從來不願真真實實地面對你的心。」
  「能看穿別人的心思又怎樣?人心總是既自私又醜陋。真正美好無邪的,寥寥可數。」
  「那麼,我的呢?是否也醜陋得令你不願直視?」
  「不。很美好。」夕霧強壓著自己的情感。「異常的....美好....」她身畔的花枝一顫,「我....先離開了。今晚的露水,似乎特別涼呢。」
  「我送你回去。」
  「不。不必了。這樣的月夜,不適合兩人同行。」
  夕霧輕巧地跨進花叢之中,轉眼間便不見了身影。王望著夕霧離去的方向,良久良久,才幽幽地又嘆了口氣。「她是不相信我?還是不相信自己?」他搖搖頭,轉身回宮。
  王沒有發現,在不遠的矮亭中,長乘一人孤單地飲著薄酒。王與夕霧的語聲雖輕,但這樣安靜的夜裡,卻仍是隱約可聞。長乘並未出聲,不想擾了兩人。自小一同長大,一直欣慕王與夕霧這一對失去母親卻又出色得炫目的兄妹。周遭的人不知為何,總對他們兄妹提防很深。他們表現得越優異,旁人畏懼的眼光也越甚,甚至連他們唯一的親人,他們的父親前代王也是。所以,他們總是相互扶持,相互依賴;說不定,相互依戀。四人一同長大,他們兄妹只有在見不到彼此時才會著急難過。或許自己和櫻姬,才是闖入者吧。是自己最親愛的導師前代王為了拆開他們兄妹而強定下的婚配....。
  長乘苦笑著。明明自己才是夕霧的丈夫,卻反而是有罪惡感的那個人。親愛的師尊,這看似美好的姻緣,究竟是為了要帶給我們幸福,還是要懲罰我們?如果是為了要懲罰我們,又是因為什麼原因,要將這樣的痛苦強加在毫不知情的我們身上?
  長乘愴然一笑,將未喝乾的酒灑盡,離開矮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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